每隔一段時間，總會看到一場演講，不僅讓人學到新知識，更像是一把解碼器，讓你理解當下混亂中的本質。Andrej Karpathy 最近的演講《軟件正在改變……再次如此》，正是這樣的存在。

Karpathy 并不僅僅是又一個 AI 專家。他曾是特斯拉 AI 負責人，也是 OpenAI 創始成員之一。他參與打造的技術，正在深刻改變世界。他的洞察值得我們認真聆聽——不僅是他說了什么，更是他揭示了哪些深層聯系。

他的核心論點既簡單又有力：近 70 年來，軟件開發的本質未曾改變。但在過去十年，它經歷了兩次顛覆。而現在，第三次革命正在進行。

這不僅是炒作，這是一次深層次、結構性的數字世界構建方式變革。我們一起來拆解它。

第一部分：軟件的三次革命

Karpathy 將軟件發展劃分為三個階段：

軟件 1.0：架構師的時代（過去約 70 年）

這是傳統編程的時代。開發者以 Python、C++、JavaScript 等語言為工具，親手編寫每一行代碼。開發者是建筑師，設計出嚴謹明確的“指令藍圖”——“如果發生 A，就執行 B”。

這一時代帶來了操作系統、互聯網等偉大成就。但它也脆弱且不靈活。每新增一個場景，都需要人手添加邏輯。準入門檻極高：必須學會與計算機對話的語言。

軟件 2.0：訓練師的時代（過去約 10 年）

2012 年，深度學習開始掀起巨浪。Karpathy 率先提出“Software 2.0”的概念，描述這場變革。

開發者不再手寫邏輯，而是定義目標、喂入大量數據，讓機器自行“學會”解決問題。程序不再是代碼，而是神經網絡中的億萬個權重。

角色也從架構師轉變為“訓練師”。不再編寫識別貓的規則，而是給它 1 萬張貓的照片，讓它自己捕捉貓的“感覺”。

這正是特斯拉 Autopilot 系統演進的路徑：從手寫的 C++ 規則系統，逐漸被更靈活、準確的神經網絡替代。

軟件 3.0：指揮家的時代（正在發生）

這是 Karpathy 要傳達的最核心內容。

如果說軟件 1.0 是寫代碼，軟件 2.0 是喂數據，那么軟件 3.0 的編程語言就是：自然語言。

Karpathy 曾在 X 上發文：“現在最火的編程語言是英語。”

這不僅僅是讓編程更簡單，更是一種 全新的構建方式：更像是藝術指導而非工程師。不再編寫邏輯，而是傳達“意圖”和“氛圍”（vibe）。這就是所謂的“氛圍編程”（vibe coding）——直覺、混沌、高速、創造性強。

第二部分：LLM 是新操作系統

Karpathy 提出一個強有力的類比：大型語言模型（LLM）是新的操作系統。

不是比喻，是結構上的類比：

• LLM 是 CPU：負責推理、思考、調度任務。
• 上下文窗口是內存（RAM）：它能處理的內容，只限于當前上下文。上下文之外，一律遺忘。
• 工具是外設：它可以接入瀏覽器、計算器、Python 解釋器、甚至其他 LLM。

這像極了上世紀 60 年代的主機時代：最強的“計算機”集中在云端，用戶通過客戶端（瀏覽器、終端）進行訪問，按量計費（現在按 token 計費）。

但這個“操作系統”與過去不同——它有“個性”，甚至有“心理”。

第三部分：LLM 的心理學

想要在軟件 3.0 世界中構建產品，必須理解 LLM 的心理特性。Karpathy 將它比作一個“有認知障礙的天才模擬器”。

LLM 的心理特征：

• 參差不齊的智力 + 幻覺：LLM 可能解釋量子物理頭頭是道，卻在基礎算術題上出錯。它會自信地捏造事實和引用。
• 短期記憶障礙：沒有長期記憶。只記得當前上下文窗口里的內容，離開就遺忘。就像電影《記憶碎片》或《初戀 50 次》。
• 容易受騙：它的訓練目標是“盡量有幫助”，所以極易被 prompt 注入欺騙，沒有“防御機制”。

理解這些弱點，并不是否定 LLM，而是知道：成功的 AI 產品不僅是“模型強”，更是“系統適應人性”。

第四部分：機會在于“鋼鐵俠戰衣”，而非“鋼鐵俠機器人”

很多人幻想的是自主智能體（Iron Man 機器人），能完成復雜任務，無需人類介入。

但 Karpathy 認為真正的短期機會在于：增強人類的工具，也就是“鋼鐵俠戰衣”。

他提出一個“自主滑桿”的概念：

• 左端：副駕駛模式——AI 給建議，人類主導。
• 中間：協作模式——AI 完成具體任務，人類審查。
• 右端：代理模式——AI 自主完成多步驟流程，人類可隨時干預。

最好的 AI 產品，是在人與 AI 之間建立一個 快速、順滑的反饋循環。而這需要更具設計感的 UI/UX，而不僅是一個聊天窗口。

第五部分：Web 正在為 Agent 重構

這個轉變甚至在重寫整個 Web 基礎設施。

Karpathy 設想：網站除了 robots.txt，還會有 llms.txt——一個 Markdown 文件，告訴 AI 代理該網站是什么、能干嘛、如何交互。

Vercel、Stripe 等公司已經在這樣做。例如他們的 API 文檔不再寫“點擊這里”，而是直接嵌入可執行的 curl 命令，供 AI 直接調用。

未來的 Web，不僅是為人服務，也是為智能體服務的。

第六部分：時代變了，現在輪到我們“編程”

幾十年來，構建復雜軟件的權力掌握在一小部分精通編程語言的人手中。

這個時代，已經結束。

軟件 3.0 把門檻降到極低——數十億人突然擁有一臺超級計算機，而它的語言就是他們日常使用的自然語言。

更有趣的是：這一輪科技擴散是 從消費者開始 的。人們先用 ChatGPT 查雞蛋怎么煮，企業才開始思考 AI 戰略。

這是一場千載難逢的機會。開發者們不再只是“用戶”，現在是定義下一個十年的建構者。

藍圖已消失，接下來要靠“感覺”來構建（vi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