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知科學和哲學的巨人、塔夫茨大學名譽教授丹尼爾·丹尼特（Daniel Dennett）逝世了，享年82歲。

丹尼特在哲學領(lǐng)域做出了重大的貢獻，被稱為“進化論四騎士”之一，是近二十年來西方新無神論運動的領(lǐng)軍人物。

他的巨作《意識的解釋》被認為是心智哲學甚至當代哲學中最重要的著作之一，全方位地對意識現(xiàn)象做了探索。

而他對于“意識”獨樹一幟的見解，正是源自他與計算機和人工智能頗深的淵源，廣泛吸收了來自神經(jīng)科學、心理學、人工智能等領(lǐng)域的信息。

與此同時，他的思想和言論也深刻地影響著人們對人工智能、意識和思想的理解。

例如丹尼特曾說過：

問題不在于機器能不能思考，而在于人類能不能思考。

智能并不局限于人類；這是一個信息處理的問題，機器可以表現(xiàn)出智能行為。

人工智能不是對人類自主性的威脅；它是一種可以增強我們認知能力的工具。

我們應該擁抱人工智能的可能性，并將其用作理解思想和推進知識的工具。

人工智能有可能徹底改變我們對思想和意識的理解，但它不能替代人類的經(jīng)驗。

因此，丹尼特也被業(yè)內(nèi)人士稱為“AI先驅(qū)”。

甚至在生命走到尾聲之際（一個月前），丹尼特還積極地活躍在社交媒體中，分享他對于大語言模型、ChatGPT等最前沿技術(shù)的想法。

現(xiàn)如今，丹尼特的不幸隕落讓不少科技界領(lǐng)袖為之嘆息。

正如DeepMind CEO哈薩比斯所緬懷的那般：

聽到丹尼特去世的消息我們非常難過。

我還記得我們就人工智能、創(chuàng)造力、感受性，當然還有意識進行的精彩而廣泛的交談，包括忒修斯關(guān)于人工智能的船。

他是一位偉大的思想家，人們將深深懷念他。

那么現(xiàn)在，就讓我們一同走近這位思想的巨人。

AI意識先驅(qū)的傳奇人生

1942年，丹尼特在美國波士頓出生，不過部分的童年生活是在黎巴嫩度過的。

在他五歲的時候，由于父親因空難不幸離世，丹尼特的母親便帶著他和兩姐妹一同重返波士頓生活。

關(guān)于丹尼特與哲學、認知科學的羈絆，就要從他的兒時經(jīng)歷開始講起。

因為他還是小男孩的時候，腦中所想便是“事物是如何運作的”，喜歡把東西拆開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東西能讓它們正常工作。

丹尼特基于此回憶道：

自己本質(zhì)上也像一個工程師。

而事實證明，作為一個哲學家，有這樣的想法的態(tài)度也是件蠻不錯的事情。

由此延伸就是——弄清楚是什么讓想法奏效，以及為什么。

因此，在丹尼特看來，他特別支持第一個觀點，即如果你想成為一個哲學家，就需要去了解世界、了解科學。

并且他還非常肯定地表示：

接受過科學訓練的哲學家，實力遠遠超過曾經(jīng)的我。

在11歲那年的夏令營中，一位營導給年幼的丹尼特貼上了“哲學家”的標簽，這成為了他人生旅途的一個小小預兆。

丹尼特中學階段就讀于著名的菲利普斯埃克塞特學院，在哈佛大學取得學士學位后，他在牛津大學繼續(xù)深造，師從吉爾伯特·賴爾，并于1965年取得了哲學博士學位。

賴爾的“機器中的靈魂”一詞可謂是對丹尼特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也促使了他自學神經(jīng)科學，并開始探索心理學、計算機程序設計、語言學和人工智能等領(lǐng)域。

它博士論文的題目叫做《心靈與大腦：基于神經(jīng)學發(fā)現(xiàn)的內(nèi)省描述》。

在牛津的期間，丹尼特還回憶了一件趣事。

他和一群研究生同學有一天在討論一個話題——如果你的手臂睡著了會發(fā)生什么，并且還控制不了它。

丹尼特一開始很好奇，便追問說：“這是什么問題？是指手臂神經(jīng)被捏了嗎？還是流血了之類的？”

然而，就是這么一問，讓眾人感到驚訝不已，一個哲學家為何會關(guān)注人體的生理發(fā)什么變化，并認為丹尼特在拋棄哲學。

于是丹尼特便奔向了圖書館，“猛灌”自己知識，了解神經(jīng)系統(tǒng)是如何工作的。

這件事對于丹尼特的人生來說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轉(zhuǎn)折點。：

當我了解到神經(jīng)元的時候，我突然那想到大腦中發(fā)出信號的細胞，它們可以成為一個你大腦進化的過程，也就是學習。

個人的學習，只是另一個達爾文過程。

當時的丹尼特對達爾文進化論和自然選擇的概念并不是非常了解，但隨著他學得越多，他越覺得，這就是把事物組合到一起的關(guān)鍵。

隨后的六年期間，丹尼特在加州大學歐文分校任教，直到1972年，他才開始就職于塔夫茨大學。

在此期間，他還曾在哈佛大學和其他幾所學校訪問教學。他自我形容為“自學成才者”，或更確切地說，是眾多世界頂尖科學家提供的數(shù)百小時非正式輔導的受益者。

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在1976年的時候，發(fā)生了一件讓他成為“最大開眼界時刻之一”的事情——拜讀了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的書《自私的基因》，并了解到了關(guān)于模因（memes）的概念。

當?shù)澜鹚箘?chuàng)作“模因”這個詞的時候，他的想法還是很籠統(tǒng)。

現(xiàn)在的人看到這個詞的時候認為是“流行的術(shù)語”的意思，但道金斯所提出的則是一個關(guān)于人類文化進化的非常普遍的理論，極大地擴展了人類大腦的能力。

丹尼斯對此坦言道：

黑猩猩和人類的區(qū)別在于，黑猩猩的大腦基本上是unfurnished，而我們的大腦是充滿了模因。

就像你的手機和電腦，在下載安裝了很多APP之前，并不是強大的設備一個道理，我們大腦中的模因就像這些APP。

1978年，丹尼特發(fā)表了短篇小說《我在哪里？》，通過一個思想實驗探討了意識與身體的關(guān)系。

他的學術(shù)生涯起步后，在1981年又發(fā)表了《頭腦風暴：關(guān)于思想和心理學的哲學論文》，開始在學術(shù)界建立聲譽。

1992年，他的《意識的解釋》一書出版，對意識的哲學和科學基礎(chǔ)進行了深入探討；隨后他繼續(xù)發(fā)表重要著作，如《達爾文的危險想法》，在其中他探討了演化論對人類自我認識的意義。

而在回看自己的研究中，丹尼特認為最好的idea，便是“有意的立場”（The Intentional Stance）：

我們會自動采取對任何復雜有趣事情的策略。

如果我們可以作為一個智能體，那么它會想要什么？知道什么？或者相信什么？

丹尼特認為，我們一直在用一個“有意”的姿態(tài)來賦予其它復雜的事物，例如信仰、欲望。

這種事情發(fā)生在我們生活的物理世界是合理的，但如果是在人工智能的世界呢？

尤其是充滿了虛假、刻意的系統(tǒng)，偽造的思想，甚至是虛假的“人”，我們似乎無法抗拒地認為它們好像是真的，仿佛它們真有了欲望和信仰。

而這件事情在丹尼特看來，是非常危險的模因：

我們將無法把自己的注意力從它們身上挪開；它們會抓住我們注意力并操縱人類。

當前的AI大語言模型，像GPT-4等等，它們目標是“真實與否（truthiness）”而是不是真相（truth）。

更形象的比喻則是，它們更像是歷史小說家，而不是歷史學家。

人類與AI的區(qū)別在于，我們可以認真對象真相，除非我們想故意撒謊；但LLM，它們目前并沒有能力故意去撒謊：

技術(shù)還需要很長的路要走，與此同時，我們需要法律還為AI的真實性保駕護航。

也曾被抨擊

丹尼特在哲學和認知科學等領(lǐng)域的成就，讓他在2004年被美國人文協(xié)會評為“年度人文學家”。

2012年，他因能夠?qū)⒖茖W與技術(shù)的文化意義傳達給廣泛受眾而榮獲伊拉斯謨獎；以及在2018年，荷蘭尼美根的拉德堡大學授予他榮譽學位，以表彰他在跨學科科學上的貢獻和影響。

而在探索哲學和科學期間，丹尼特也有了一番自己獨到的見解。

例如談到科學家，他會說：

科學家們正在重視哲學，因為他們也是凡人，也會陷入哲學錯誤或哲學困惑，他們需要哲學家的幫助。

很多人只會埋頭刻苦鉆研，不聽甚至拒絕外界的批評聲音，但這只會讓我們離事情的真相越來越遠。

很多人都非常喜歡的思想和研究：

但他的觀點是如此的獨到和犀利，也不免遭來一些反對的聲音。

例如他在談及哲學家的時候會抨擊道：

我很震驚直到現(xiàn)在，還有那么多的哲學家如此的自滿于他們對進化論的無知。

他們認為如果我們有生理上的機械物理解釋，這會貶低創(chuàng)造力、理解力這些奇妙的東西。

丹尼特堅定認為即使是哲學家，也需要理解自然里錯綜復雜且精妙絕倫的原理，自然，讓我們更好地去理解、去創(chuàng)造。

總而言之，丹尼特的逝世絕對是非常遺憾的事情，但他的思想和作品，如同播撒于世界各地的種子，將繼續(xù)在人類文化的田野中發(fā)芽、開花、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