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將介紹首個關于長推理模型 “思考不足” 現象的工作。該工作由騰訊 AI Lab 與蘇州大學、上海交通大學團隊共同完成。本文的通訊作者為涂兆鵬，騰訊專家研究員，研究方向為深度學習和大模型，在國際頂級期刊和會議上發表學術論文一百余篇，引用超過 9000 次。擔任 SCI 期刊 NeuroComputing 副主編，多次擔任 ACL、EMNLP、ICLR 等國際頂級會議領域主席。第一作者為蘇州大學博士生王越，騰訊 AI Lab 高級研究員劉秋志、徐嘉豪、梁添，以及上海交通大學博士生陳星宇、何志威。

• 論文題目：Thoughts Are All Over the Place: On the Underthinking of o1-Like LLMs
• 論文地址：https://arxiv.org/pdf/2501.18585

背景與動機

長推理模型（Long Reasoning Models），如 OpenAI o1 [1]、QwQ-32B-Preview [2]、 DeepSeek-R1-671B [3] 和 Kimi K1.5 [4] 等，因其展現出類似人類的深度思考能力而備受關注。這些模型通過長時間推理（Inference-Time Scaling），能夠在解碼階段不斷思考并嘗試新的思路來優化自身的答案質量。然而，長推理模型在推理過程中所有的思考是否高效，這一問題仍未得到充分探索。

此前，騰訊 AI Lab 的研究團隊發現，長推理模型在面對簡單問題時，其思考行為會出現大量重復，從而浪費大量計算資源 [5]（o1 也會「想太多」？騰訊 AI Lab 與上海交大揭秘 o1 模型過度思考問題）。而在面對難題時，長推理模型的思考模式是否高效依然是一個疑問。基于此，該研究團隊進一步深入研究，試圖揭示長推理模型在復雜問題上的表現及其潛在問題。

思考不足是長推理模型的 “注意力缺陷多動障礙”

研究團隊的最新研究顯示，長推理模型在推理過程中往往頻繁地進行思路跳轉，無法將注意力集中在一個正確的思路上并深入思考，從而得到正確答案。研究團隊首先將 “思路（thought）” 定義為模型在推理策略中產生的中間認知步驟。長推理模型常常通過使用 “alternatively” 等術語來切換推理思路。例如，在下圖所示的例子中，模型可能會從代數操作轉向幾何解釋，再到優化策略。這種思路切換使得長推理模型能夠更廣泛地探索潛在的解決方案，展示了其在解決復雜問題時的靈活性。

研究人員統計了在 MATH500 測試集的不同難度級別下，生成回答時的平均思路和 token 數量：

顯然，隨著難度增加，所有模型產生的推理思路也有所增多，并且這一趨勢與生成 token 數量的增長一致。這表明，隨著問題復雜性的增加，模型更傾向于頻繁切換思路，從而能夠動態調整推理過程，以應對更具挑戰性的問題。

那么，長推理模型是否會在思路切換的過程中提升其準確率呢？圍繞這一問題，研究團隊在 AIME24、Math500-Hard 和 GPQA Diamond 等測試集上，對正確回答和錯誤回答的平均思路數量以及 token 數量進行了深入分析，結果如下圖所示：

相較于正確答案，長推理模型在錯誤回答中往往會出現更多的推理思路切換。這導致了回答長度顯著增長，但準確性卻未能相應提升。平均而言，長推理模型在 AIME24 上的錯誤回答中因頻繁思路切換，生成的 token 數量比正確回答多出 225%，思路數量增加了 418%。相比之下，傳統的 LLM（如 Qwen-Math-72B 和 Llama3.3-79B）在正確與錯誤回答之間的回答長度沒有顯著差異。

這一趨勢表明，盡管模型被設計為動態調整其認知過程來解決問題，但更頻繁的思路切換并不一定能提升準確性。換句話說，在處理難題時，長推理模型也存在 “注意力缺陷多動障礙” 的問題。研究團隊將這種現象命名為 “思考不足”（Underthinking），即長推理模型在推理過程中頻繁地進行思路跳轉，無法將注意力集中在一個正確的思路上并深入思考，從而得到正確答案。實際上，模型可能在消耗額外計算資源（通過增加生成的 token 體現）時，未能提供更精確的解決方案。這些發現表明，在面對復雜問題時，除了探索額外的認知途徑外，更需要以更有針對性和高效的方式進行操作，才能在推理復雜的問題時提升準確性。

量化 “思考不足”

研究團隊認為，頻繁切換思路而得出錯誤答案的行為，可能源于以下兩個原因：一是真正的思考不足，即模型雖然找到了一條有希望的思路，但未能持續深入地堅持下去；二是對問題缺乏深入理解，從而盲目探索各種無效的方法。

為了進一步厘清這些可能性，研究團隊提出了一個評估框架，用于評估一條被放棄的推理路徑是否足以得出正確的答案。通過關注模型是否能夠持續遵循和深化一條 “看起來有希望的思路”，可以識別思考不足的情況。具體而言，研究團隊使用 DeepSeek-R1-Distill-Llama-70B 和 DeepSeek-R1-Distill-Qwen-32B 來判斷一個思路是否能得到正確答案。

為了驗證模型回答中的初步想法是否正確，下圖展示了在錯誤回答中不同位置思路的正確比例。

結果顯示，在各種模型的初步想法中，相當一部分的解題思路是正確的，但遺憾的是，模型并沒有深入思考這些解題思路，而是過早地放棄了。這一現象表明，模型需要增強持續深入且準確地探索特定推理路徑的能力，而不是輕易轉向其他思路。

此外，研究團隊還分析了不同模型的錯誤回答中正確思路比例的分布情況，如下圖所示：

觀察發現，超過 70% 的錯誤回答中至少包含一個正確的思路。此外，在這些回答中，有超過 50% 的回答其正確思路的比例達到 10% 以上。這表明，雖然長推理模型能夠成功找到正確的推理思路，但它們往往難以沿著這些路徑持續深入，進而得出正確的結論。這一現象凸顯了鼓勵模型保持并拓展其最初正確思路的重要性，以便將這些正確思路整合為準確的最終答案。

基于上述觀察結果，研究團隊提出了第一個針對長推理模型思考不足的指標（Underthinking Score），表示為。該指標的計算公式為：

其中，N 是測試集中的錯題數量，是第 i 個錯題的回答 token 數量，是從該回答開始到第一個正確想法為止的 token 數量（包括第一個正確想法）。如果第 i 個回答中沒有正確的思路，則  ，表示模型對該問題缺乏理解，因此無法認為是 “思考不足”。直觀地說，如果一個模型在回答過程中最初產生了正確的思路，但隨后轉向其他思路并最終未能得出正確答案，那么此后生成的 token 對于最終達到正確答案并無實質性貢獻。這種情況下，由于缺乏足夠的思考深度，模型的推理過程被認為是低效的。具體而言，值低表示更高的推理效率，這意味著在錯誤回答中，有更大比例的 token 能夠為正確思路的形成提供支持；值高表示較低的推理效率，意味著有更大比例的 token 未能有效助力于正確思路的生成，即模型可能因頻繁切換思路而生成大量冗余或不相關的 token。

借助這一指標，研究人員能夠定量地評估模型在錯誤回答中的推理效率。下表展示了不同模型的準確率（越高性能越強）和思考不足得分（越小越能充分思考）：

結果表明，單純增大模型尺寸并不能避免思考不足，模型準確率的提升也不一定會減少該現象。由此可見，我們需要深入探索思考不足這一復雜現象，從而在訓練模型的過程中，不僅使其能夠給出正確的答案，還能具備高效的推理能力。

緩解思考不足：引入思路轉換懲罰

為了緩解長推理模型的思考不足現象，研究團隊提出了一種懲罰思路轉換的解碼策略，稱為 “Thought Switching Penalty”（TIP）。該策略通過在生成過程中對思路切換施加懲罰，鼓勵模型在深入探索每個推理路徑后再考慮其他替代方案。

在標準的解碼過程中，在位置 t 生成 token v 的概率是通過對輸出層的 logits 使用 softmax 函數計算的：

其中 是位置 t 關于 token v 的 logit（未歸一化的分數）。為了鼓勵模型在切換思路之前更深入地探索當前思路，研究團隊引入了一個對與思路轉換相關的表達懲罰。具體而言，設 是與思路切換相關的詞匯集合（例如，“alternatively”），作者們修改了 logits 如下：

其中：（懲罰強度）是一個控制對思路切換標記施加懲罰強度的參數。較大的會導致這些詞語的 logits 減少更多，使它們被選中的可能性降低；（懲罰持續時間）指定了從思路開始位置 起的懲罰生效的位置數。較大的會延長懲罰的范圍，進一步阻止過早的思路切換；當時，懲罰被禁用，解碼過程退化為標準解碼算法。

調整后的 logits減少了在指定窗口內生成思路切換標記的概率，從而鼓勵模型在繼續擴展當前思路之前不進行切換。新的概率分布變為：

TIP 策略通過懲罰機制抑制模型生成思路轉換相關的詞語，從而鼓勵模型在生成文本時保持其原始的推理路徑，并進行更深入的思考，避免頻繁的策略切換和表面化的推理模式。下圖展示了 QwQ-32B-Preview 在加入了 TIP 策略之后的結果：

結果顯示，通過引入 TIP 策略，即使不進行模型微調也能在 MATH500-Hard、GPQA Diamond 和 AIME2024 上獲得準確率提升并減少思考不足。

總結

騰訊 AI Lab 與蘇州大學、上海交通大學聯合團隊最新發現，長推理模型也存在思考不足問題。具體體現為長推理模型在推理過程中頻繁地進行思路跳轉，無法將注意力集中在一個正確的思路上并深入思考，從而得到正確答案。研究團隊將這種現象命名為 “思考不足”（Underthinking）。

研究團隊首先觀察到長推理模型頻繁切換思路的現象，并進一步發現這一現象由思考不足導致。為了定量評估思路切換的問題，研究團隊引入了一種新穎的思考不足指標，為推理效率低下提供了量化評估框架。同時，研究團隊提出了一種緩解思考不足的簡單有效方案 —— 帶有思路切換懲罰（Thought Switching Penalty，TIP）的解碼方法。該方法鼓勵模型在考慮替代方案之前，徹底探索每一條推理思路，從而無需額外的微調就能提高模型的準確性。

這項研究不僅揭示了長推理模型在推理過程中的不足之處，還提供了一種實用的解決方案，有助于顯著提升模型在處理復雜問題時的表現。展望未來，研究者將繼續探索模型中的自適應機制，以實現對思路轉變的自我調節，進一步提高長推理模型的推理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