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目死于寒冬，事業會活下來
三天以前是我回國加入真格基金工作的一周年紀念日。初來乍到時，一件讓我我覺得有趣的小事兒是，同事和同行們總會把評估一個創業公司投資機會的過程 叫 “看項目”，總是忍不住腦補出來施工隊老板戴著安全帽視察工地大樓的畫面。在美國做投資時，我們會說’ look at a deal’, 所以沒有留給我腦洞大開的機會。
(“來來來，我們看個項目”)
但后來每每聽到創業者說 “我最近在做一個項目” 的時候，總有一種奇怪的違和感，但也說不出來為什么。這奇怪的違和感伴隨了幾個月。這幾個月，也許是中國創投界從未有過的繁榮時期。我們遇見和投資了許多 優秀到震撼人心的創業者，但也不可避免的碰上了許多徐老師說的 “inauthentic” 的機會主義者。我親眼見到一些活生生的創業者在四個月內 pitch 了我五六個完全不同的創業方向，每次的開頭都是，“我們在上一個項目的時候聊過，現在我在做另外一個項目”。
我慢慢明白了這個 違和感是從哪里來的。“項目” 或者 “案子” 這樣的詞，隱含著明確的結果導向和有限的時間周期期待。也許這是我個人的奇怪偏見，但我總覺得，一個創業者把他如同親生小孩一樣的創業公司叫做項目的時 候，這個公司的直接目的地也許并不是做成一個大公司，而是完成當下的融資。（這大概就是 “2B2C2VC” 的笑話梗的心理暗示基礎。）當然，更重要的是，“項目” 最顯著的特質之一是，他們是可以大量并行的。一個施工隊要蓋三十棟樓，每一棟樓可以是一個項目。一本 Harvard Business Review 里面有二十多個 case study，每一個是一個案子。從投資人的角度來說，每一筆投資被當成一個項目或者案子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因為每一個 VC 投資機構都會隔兩三年融一期基金，每一期基金都會有一個從十幾二十到一百多家投資公司的投資組合，所以每一筆投資，的確就是一個案子。
但創業者把自己的創業當做一個 “項目”，我總覺得背后隱含的意思未免是把創業這件事情想的太兒戲了。人們對 “項目” 總是有失敗的預期的，但是對自己的事業的失敗風險容忍度是很小的。在當年，中海油這樣的公司多建成一座鉆井平臺，能叫一個項目，因為它***也許盈利也許虧 本。但是，在沒有風險投資的傳統年代，在創業經常就是賭上自己的全部家當開出一家超市或者一間餐館的時候，做出這樣人生節點孤注一擲的選擇的勇敢時刻，創 業者們應該不大會說，“我最近做了個項目”。
硅谷Y Combinator 創始人 Sam Altman 曾經說，It takes a decade to build a billion dollar company.
十年的時間會讓一個二十多歲的意氣風發少年變成三十多歲的中年熟男，讓三十多歲的叔叔變成四十多歲的伯伯。誠然，不管是在真格還是在其他同行所投資的公司 里，都有數家在經歷各種跌宕起伏后，在一兩年內從零做到十億美金估值的驚心動魄故事。這是天時地利人和全部匯聚的令人欣喜的商業奇跡。但我們要看到的是， 阿里巴巴這樣的巨獸，即便是在互聯網最飛速發展的時代，從九八年創立到零七年***次上市，也是快十年的時間。Facebook 這樣的由天才少年創立，并且一路上 VC 行業群雄眾人拾柴而公司業務發展高歌猛進的情況下，創始人也等了八年的時間才做到上市。別說幾十億美元的公司了，一個兩三億美元的公司要拔地而起，從一張 白紙上寫 BP 到上市敲鐘，如果一帆風順，在大量風投私募資本的助力下，往往都是七八年的時間，絕大部分的公司其實還遠遠不止。
(光速發展的阿里巴巴敲鐘之路也走了將近十年)
說句實話，我個人的觀察是，在萬眾創業的年代，貨真價實的創業者選的是仍然是自己有著***大基因組合的創業方向，懂什么的做什么。而投機主義者們的典型選擇 就是，做個新的餐飲 O2O 品牌或平臺，或者一個服裝品牌電商之類，因為他們作為被動創業者，實在是想不出來新主意，只好從他們熟悉的衣食住行下手。（當然，這個邏輯絕對不能反向的 理解為做餐飲和服裝的都是投機創業者，我們在真格自己就投了許多，而這些創始人們本身就是這樣的行業背景，并且他們的創業往往都有著像昆德拉寫的貝多芬 “非如此不可” 那樣的執拗精神。）他們也許沒顧及到的是，越是線下門店這樣傳統的行業，培養消費者品牌認知和成功上市的周期往往越長久。就不拿可口可樂和沃爾瑪這種太夸 張的古老例子，單挑發展和復制相對快的餐飲業，Chick-fil-A 是 1946年 創立的，真功夫是 1990年 創立的， Potbelly 是 1996年 創立的，鄉村基是 1997年 創立的。去年上市的 Shake Shack 漢堡，已經算是餐飲業內火箭速度發展的奇跡，是 2004年 創立的，到上市也用了 11年 時間。
而上市只是對于 VC 投資人來說是喘口氣的時刻，對于公司的創始人來說卻遠還不是。敲完鐘后才發現，二級市場對大眾公開透明的信息披露，和投資人們每個季度的成長及盈利期待，讓創始人們更加從此夜不能寐。原本以為十年做到上市是結束，事實上才剛剛開始。
當然，那些 “我最近做了另一個項目” 的創業者大概也并沒有想到這些。這些創業者的項目只能在資本的火熱盛夏曇花一現，必然成為寒冬首當其沖的犧牲者。而一輩子的事業，怎么會因為融資環境的季 節周期輪換淺嘗輒止呢。所以，當被問及對寒冬的看法的時候，我們的態度一直是，我們相信好的公司不管在什么融資環境下，永遠都是會拿到投資的。
項目有做完的一天，但是開創一份事業之后往往是沒有回頭路的。如果真的決定從零開始創業，那么即將面臨的是鎖定奉獻人生最美好的一段時間給一個遠大的夢想。 許多時候，創業者是與自己的公司一起從稚嫩成長到成熟，在這一系列征途中經歷人生的各個重大里程碑抑或變故。如果創業成功，這段從零到一再到一百的過程， 往往也會是十年不輟的焚膏繼晷暮鼓晨鐘的堅忍跋涉，會是創業者生***最不可抹去的一段經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