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憧憬大于現實的承諾，一段壓力大于愉悅的關系，一場利益大于情面的交易，微軟和諾基亞小心翼翼地攜手走過1年，各懷心事

　　史蒂芬·埃洛普(Stephen Elop)說得興起，像變戲法似地又從西服口袋里掏出了一部手機——他剛才已經拿出來過3個，而且還都擺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微諾“新婚”一年

　　“還記得它吧?”“這不是傳說中的808嗎?”“沒錯。以前見過嗎?”“網上見過。”“那讓你見識見識。”埃洛普忽然站起來，像個孩子似地雀躍著從長桌對面走到記者面前，舉起他手里的諾基亞808 PureView手機說：“笑一笑，我給你拍張照。”閃光燈和咔嚓聲過后，他嘴里念念有詞：“這個擁有4100萬像素鏡頭的手機能拍出令人吃驚的高質量照片，你看這照片被放大后的效果。”“真不錯啊，我好像都能看見臉上的毛孔。”埃洛普哈哈大笑起來。

　　3月28日當天，在北京南二環中軸線上的永定門城樓前，埃洛普與中國電信董事長兼CEO王曉初一起，手拉手地發布了諾基亞在中國市場上的***部采用微軟Windows Phone(以下簡稱WP)平臺的手機Lumia 800C。“今天是非常特別、意義重大的一天。”埃洛普說。

　　如果從1年前宣布與微軟結盟開始算起，諾基亞總裁兼CEO埃洛普很久都沒有這樣的好心情了。剛剛過去的2012年***季度，諾基亞交出了一份“令人失望”的成績單。4月12日，諾基亞發布聲明稱，調低該公司設備和服務等業務***季度的業績預期，運營利潤率相比上一季度將下降約3%，此前的預期為環比持平，而且第二季度的情況預計也不會好轉，運營利潤率將與***季度持平或偏低。

　　更糟的是，諾基亞預計在今年一季度共售出8300萬部手機，比去年四季度的1.135億部銳減近27%，而智能手機的銷量下滑近50%。有業內人士估計，諾基亞仍保持著的全球***手機制造商的頭銜將很快被三星取代。受這些消息拖累，諾基亞當天的盤前股價一度大幅下滑了17%。

　　在聲明中埃洛普黯然表示：“公司今年一季度令人失望的財務業績以及對二季度的展望表明，我們目前仍處在轉型當中。”

　　唯一算得上希望的，只有Lumia——這也是微諾牽手之后的***項重大成果，Lumia在芬蘭語中是雪(lumi)的復數形式。自諾基亞去年10月底在倫敦全球首發Lumia系列手機之后，Lumia已經在事實上成了諾基亞的一面旗幟：今年***季度，陸續在全球多個地區上市的諾基亞Lumia系列產品共銷售了200萬部，而且隨著WP7.5和Lumia 800c相繼在3月底登陸中國市場、Lumia系列的旗艦機型Lumia 900又在4月初登陸美國，Lumia今后的銷售速度勢必會有增無減。

　　與微軟1年來的相濡以沫，就只換得這樣一個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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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諾：城下之盟

　　2011年2月初，諾基亞與微軟共同宣布了結盟的消息，諾基亞將選擇WP作為其今后主要的智能手機操作系統平臺。這個消息同時為兩件事給出了答案：一是諾基亞老牌的智能手機平臺塞班即將淡出歷史舞臺;二是諾基亞先前聯合英特爾開發的MeeGo系統注定將要無疾而終。一時間，舉世嘩然。

　　果然，諾基亞在當年4月和微軟正式簽下合同之后，便迅速開始了斷此前的種種歷史遺留問題：塞班系統的后續研發外包給了埃森哲，MeeGo系統的開發維護被擱置，“不跟隨”的N9由此成為***款也是***一款MeeGo手機。

　　與微軟“新婚”1年來，諾基亞主要做了這樣幾件事：裁員并盡力削減運營開支、優化流程，然后幾乎傾其所有向WP平臺下注，籌碼是其硬件制造和銷售上的優良傳統以及創新能力。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諾基亞并不急于在短期內逆轉形勢，做好了開打持久戰的準備。

　　在2011年4月、6月和10月，諾基亞先后三次宣布了大規模的裁員計劃，其位于羅馬尼亞、芬蘭、匈牙利、墨西哥的幾間工廠將陸續關閉，2012年底前總計約有近1萬人會因此離開諾基亞。同時，為了更好整合資源，諾基亞還從去年開始，陸續退出了倫敦、巴黎、斯德哥爾摩和法蘭克福等證券交易所，只保留了在赫爾辛基和紐約股票交易所的席位。諾基亞甚至還決定把其亞太總部由新加坡遷至北京——市場研究機構Strategy Analytics早先的一份調查數據顯示，在2011年第三季度，中國已經超越美國而成為世界上***的智能手機市場，諾基亞必須到場，沒有其他選擇。

　　改變真的很難，尤其對諾基亞這樣一家有著深厚北歐文化傳統的硬件公司，而且稱霸全球手機市場多年，并身處如今這樣一個快速變化的時代。即便如此，整個公司的上上下下，更深層次、更細微的改變也在靜悄悄地發生著。

　　李澄澄是諾基亞中國區的高級產品經理，他所在的Nokia with Windows Phone(NwWP)部門是在大概1年前全新組建的，“我們部門的人幾乎都經歷了公司內部重新應聘的過程，壓力比與微軟合作之前要大得多”。據李澄澄說，諾基亞內部自去年開始在全球范圍內推行了一項名為“Speed2011”的流程加速計劃：“傳統做硬件的公司容易產生決策緩慢的問題，因為內部有太多標準要遵守。” 這項計劃通過一系列的機構重組而賦予了一些部門更高的主導權。

　　同時，諾基亞在這1年間既要與微軟這樣的典型美國公司磨合相處，考慮如何去接納一個自己從無經驗可言的WP平臺，而且還要做出創新性的產品;又想對自己原有的品牌特質有所傳承，不想犧牲體驗去換時間，而且還要仔細平衡與MeeGo系統的N9的微妙關系。種種糾結所在，諾基亞思前想后，自然顧慮重重。

　　從去年4月與微軟簽合同到10月底在倫敦發布Lumia 710和Lumia 800，一切都在6個月內就完成了。按李澄澄的說法，這對諾基亞算是“神速”了，雙方合作的效果比他先前預想得要好很多。

　　對這一點，和李澄澄合作緊密的嚴飛有很深的感觸，嚴飛是微軟中國開發工具及平臺事業部的平臺合作高級經理。在兩家公司合作初期，嚴飛有一天和團隊里的幾位同事一起到諾基亞開會，會后一位諾基亞同事在自己的微博上感嘆：“哎呀媽呀，這流程也太復雜了!”微軟的同事看到后非常自責，簡化并且清晰化工作流程成了下次開會的***要務。“兩邊團隊的人甚至為此寫了文檔，明確各自的責任和工作重點，并且制訂了可供復用的模板，便于新加入的同事參照。”時過境遷，當初的那條微博，現在已經變成了雙方團隊聚在一起時經常拿來調侃的一個經典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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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系：利益糾葛

　　或許是市場形勢所迫，或許也是諾基亞的“空降兵”埃洛普本就來自微軟公司的緣故，本來行事風格迥異、文化差異明顯、產品路線如此不同的兩家公司，就這樣因緣際會地走過了一年，兩家公司里許多本不相干的人也畫出了更復雜的人脈圖。

　　微軟中國開發工具及平臺事業部的技術顧問趙立威前不久剛剛在一場名為“春‘Phone’開發者訓練營”的活動上做了主題演講，和他一起演講的黃耀豐目前擔任諾基亞大中國區開發者生態系統及體驗部門總監。巧的是，在微諾聯姻之后，因工作業務的交流需要才相識的兩個人，原來早就已經做了好幾年的鄰居——他倆居然都住在國貿附近的同一個小區里。

　　雙方業務團隊的默契可以被時間打磨，但寫進合同里的種種承諾畢竟難掩商業世界的殘酷現實。

　　微軟的目的簡單而明確：快速將WP生態系統打造成型，諾基亞不過只是其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之一。與微軟之前在移動端的遲疑和凌亂思路不同，WP7自2011年5月一問世就有著清晰的立足點：用戶體驗以及面向用戶需求的開發思路。無論是廣受好評的Metro界面、社交屬性、與Bing和Xbox Live的無縫整合，還是新版本的開發節奏，WP7基本又是用一種后來者的姿態，一舉擠進了已被iOS和安卓占了大部分先機的智能手機市場。

　　去年8月，代號Mango的WP7.5推出;從9月開始，陸續有多家手機制造商相繼發布了基于該版本操作系統的WP手機，WP平臺上的應用程序商店Windows Phone Marketplace(以下簡稱WPM)也以很快的速度發展壯大;今年3月21日，做了若干針對性改進和升級的WP7.5正式登陸中國市場。

　　就在這個發布會現場，來捧場的手機制造商代表卻不止諾基亞全球副總裁、中國區負責人谷思華一個人，HTC中國區總裁任偉光和中興通訊手機事業部副總經理楊國雄也都赫然在列。

　　“HTC其實和微軟很有淵源，我們敢說我們是與微軟合作時間最長的合作伙伴，”任偉光說，“從1999年和微軟合作到今天，我們的成長、成功和微軟密不可分。”任還強調，HTC會采取在安卓和WP兩個平臺同步走的策略。話雖如此，但WP平臺的征途只是剛剛開始，在手機廠商眼里，無論是出貨量還是對市場的影響力目前還都微弱，其戰略意義要大于現實意義。一位中興的內部人士這樣告訴記者：“反正先占著位置，人有我有，具體未來的發展如何，現在很難看清。”

　　可以說，這樣的態度無疑正是WP平臺現狀的真實寫照。一個生態系統的雛形已然頗有輪廓，但諾基亞的位置呢?即便微軟給了大筆研發經費以及市場推廣預算，并且可以為諾基亞開放更多的系統API，但別人可以觀望等待，諾基亞卻沒有退路。而一旦WP平臺的勢頭起來，諾基亞仍然要迎接三星、HTC、中興、華為、戴爾們的正面沖擊。

　　此外，微軟對WP的一些控制，也讓不少ODM商們慣用的預裝策略再無用武之地，預裝曾是早年間諾基亞在與運營商合作時的一大籌碼。有不少做WP應用開發的開發者坦承，表面上看，WP是要比iOS開放，但在內核上，WP對API的控制比iOS還要嚴格，不少內核資源都是不能隨意調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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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易：重寫格局

　　經過了“新婚”1年的試探、磨合和甜蜜，接下來的一年，對微諾雙方而言都至關重要，尤其是諾基亞。

　　如果說WP是諾基亞的救命稻草，恐怕沒有人會反對。但這樣的賭注是否太大?埃洛普說：“移動市場變幻莫測，總有各種新機會涌現，抓住并利用這些機會，我們就能擴大市場份額或是創造出一個成功的產品系列。也許在過去的兩年來，這個市場的面貌變化了很多，但很可能在未來的兩年間，一切就又都變了。”

　　按李澄澄的說法，業界通常的看法認為，判斷一個平臺的發展走向，當該平臺上的旗艦型產品以及代表性應用出現后1年，基本就能看清楚了。“諾基亞不愿做一般的產品，因為這樣必然陷入微利。”對諾基亞而言，堅持就是勝利這句話顯得格外重要。

　　早在1年前，微軟就將自己在手機端的發展策略定義為，介于蘋果iOS的封閉和安卓的開放之間的第三條道路。這樣一個有別于“高度控制”和“高度定制”的廣闊中間地帶，將呈現更加復雜的競爭格局，諾基亞的目標是要成為WP陣營的擎旗者，微軟希望盡快出現WP的旗艦產品，至于由誰生產并不重要。只有當領導廠商、旗艦產品和王牌應用全都到位，WP才有能力與蘋果和安卓形成三足鼎立之勢。

　　在這一過程中，開發者將成為左右微諾成功的勝負手。早有分析師曾指出，微軟和諾基亞重新奪回智能手機市場的關鍵在于如何打破惡性循環——手機銷量過低會疏遠應用開發商，而消費者又會因為應用過少而放棄購買手機。拉攏開發者由此成為微軟眼下的當務之急。

　　WPM中的應用數量已經在4月初突破了8萬個，至少從增速上看，要快過當年的App Store和Android Market的***年。業內人士預計，WMP的應用總數將在5月晚些時候突破10萬大關。

　　“增速確實很快，但其中的很多應用都是其他平臺的應用的移植，所以這是后發的優勢。目前專門為這個平臺開發的獨占應用還很少。”一位在美國硅谷的開發者Jason Zhang這樣告訴記者，“開發者選擇平臺要考慮收入問題，而WP平臺目前市場占有率還不夠，對開發者的吸引力就很小。大公司為了覆蓋盡量多的用戶，可能會將其他平臺的應用移植到WP平臺，但不會將其視為首要的開發平臺，所以很難為WP平臺開發獨占的應用;個人開發者或者小的開發團隊，一般沒有精力去維護多個平臺，所以市場占有率高的iOS或者安卓是他們的***。”

　　局面或許能夠隨著WP7.5登陸中國以及Lumia 900在美國開售而得到改觀。嚴飛的團隊為此做了大量的前期工作：“和其他的平臺相比，WP對開發者的本地化支持會多很多，我所在的部門會是WP在中國的優勢之一。”

　　“而當WP的市場占有率提高到一定程度之后，那么這個平臺應該會比安卓更有吸引力，”一位在iOS和安卓“雙線作戰”的應用開發者說，“目前安卓設備的碎片化現象越來越嚴重，開發測試成本很高，需要適配多種機型、各種分辨率等等，十分繁瑣。微軟現在對WP的硬件控制十分嚴格，不同品牌的機器體驗很接近，這將使開發、測試更為快速。”

　　就在4月初，微軟和諾基亞剛剛又宣布了一項開發者激勵計劃，兩家公司未來三年將投資1800萬歐元(約合2390萬美元)，在赫爾辛基的阿爾托大學(Aalto University)開展一個名為AppCampus的全新移動應用開發項目。而微軟在中國開展的各類有關WP開發的培訓、競賽項目也在如火如荼地展開。

　　另一個大格局的戰場將圍繞平板電腦展開。據說微軟已計劃和諾基亞、華碩合作推出Windows 8平板電腦，按目前的形勢推測，微軟年內發布的Windows 8系統會從PC端向下延展至平板電腦，而在手機端采用WP8。如此一來，裝載Windows 8系統的平板電腦無疑將會對采用iOS系統的iPad形成強有力的挑戰。

　　Jason Zhang對此頗為興奮：“這一幕非常讓人期待，因為iPad獨占市場太久了，需要一些新鮮感。Metro更適合觸摸，沿用Metro界面的Windows 8將大大增加微軟在平板和手機市場的話語權。”